數十年前旅遊阿里山時,曾在慈雲寺旁發現有座日治時代建立的「樹靈塔」,碑牌年代久遠且長滿青苔,周遭被高聳柏樹圍繞,當下感覺情境氛圍有些詭異陰森,路過的遊客偶會向樹碑祭拜,並在碑旁放置錢幣銅板。
傳說樹靈塔的由來,是當年日本人大量砍伐阿里山千年神木,不少伐木工人罹患怪病死亡或被巨樹壓傷,煮出來的白米飯甚至會變成為紅飯。日本雇主認為是千年樹靈作祟,心�惶恐不安,因而興建樹靈塔以祭祀撫慰樹靈。
我在徐州路念研究所時,老教授喜歡把《金剛經》融入政治學講授。某天在窄小的研究生教室,老教授忽然說:「你們知道嗎?其實花草樹木也有靈性,你們若每天對它們念經或說好話,花朵會開得特別漂亮,樹葉會特別亮綠茂盛。」當時心�聞之一震。
二○○○年到北京參訪,發現在當地胡同四合院的老房子,只要有適當空地,通常會被百姓種上棵樹,或許是桂樹、茶樹、柿子之類的樹木,並被小心呵護著,直到它們綠葉茂密可撐起庭院一片天,老人孩童可在樹下談古論今或嬉戲,充滿動植物和諧相處之生命榮景。
每日搭乘公車上下班,行經臺北市大小街道,看到施工中的圍籬懸掛盆花,家家戶戶陽臺也幾乎都會栽種幾棵盆景。那些花草一生就固定在那小小盆子的一方土�,生存在一小塊乾巴巴焦土中,還須與炎熱的太陽、冷氣機排出的熱氣對抗,有如人類接受酷刑直到全身血液乾涸死亡為止,心�有種疼痛的感覺。要是主人兩、三天忘記澆水,悶熱又烏煙瘴氣的環境,馬上使葉子了無生氣,奄奄一息地垂掛在陽臺或走道。有些命運更悽慘,竟被拿來當「路霸」霸占停車位。
臺北的土地到處被鋪滿磁磚、柏油或水泥,要找到泥土已經非常不容易,更別談說是肥沃的泥土了。花店�小小的花盆�,通常是裝些營養不良的黃土,有些甚至墊有保麗龍。
樹木對我來說,是個救命者。那年因為工作壓力大,身體健康亮起了紅燈,辦公室的龐大業務、人際關係、工作使命感、追求完美的個性……在在讓我感受到此生前所未有的惶恐。我在無數個深夜思考,究竟是哪�出了問題?緊繃的情緒又該如何紓解?直到我走進森林�,和眾多林木對話,樹林回應我滿滿的芬多精,用無語教導我學會放下煩惱。
爬百岳是我在步入中年後,最大的人生興趣。而依據海拔高度的不同,樹種分布也風情萬種,檜木、鐵杉、冷杉高聳入天,在大樹之下亦分布著高山杜鵑、龍膽、石竹、刺柏、圓柏、箭竹……等爭奇鬥豔。眼所看到所有高山樹種花草,皆能安身立命在山谷、山坳數十、百、千年,雨露均霑,歷盡風霜雨雪、看盡人間滄桑歲月平安活著,自然老化而衰頹死亡,免遭人類辣手摧殘荼毒,真是為它們能終老一生喜極而泣。
臺北市捷運不停開挖,印象�最先是忠孝東路、信義路大道上椰子樹一棵棵被拔起,是被移植或丟棄沒人知道。原本青翠的信義路變得光禿禿,車水馬龍替代了林蔭大道。民生西路生存了數十年老榕樹因為氣根深入民宅,註定要被砍除。辛亥路靠近殯儀館處,為了鋪設水泥磚人行道,原生存在道路上的榕樹群也硬生生被拔起,看到那一個個樹穴窟窿,真令人怵目驚心,知道又有些樹要步向死亡。臺北市不斷地發展建設,大直、內湖、南港相繼蓋起大樓,活生生的樹木勢必將漸漸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塑膠盆�的造景樹或花草植物。只要來場傾盆大雨,盆子�的泥土就會不斷流失,很快地它們就陣亡了。臺北市花博結束後,那些花草樹木命運又將何去何從?
樹林可抗全球暖化,臺北大都會有了成排的路樹,不但可綠美化,也可減少二氧化碳、降低城市熱氣溫室效應。人類能夠有舒適環境生存,真的應該學會對天地之間的花草樹木感恩。
在這樣的季節�,我沐浴淨身、合掌恭敬地向天地四面八方膜拜,以無言、無語、無文,向眾多樹魂至上我最深的感恩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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